2016年1月15日,微博出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内容,称:“兰州晨报、兰州晚报、西部商报等甘肃三家都市报驻武威市站记者,失联好多天。”
这则微博公布时间,恰好是政协甘肃“两会”召开当日,显然发布信息的人士希望借此得到有关部门的关注。
所谓“巧克力女孩”,2015年年底,甘肃金昌市永昌县一位13岁的女孩偷拿超市巧克力,被店员发现后找其家长赔付。
家长气不过责打了女孩,女孩负气跳楼,家属到超市讨要说法,随后造成群体事件,不仅发生殴打警察砸警车行为,金昌市市长也在冲突中受伤。
一个13岁女孩的自杀究竟有哪些草蛇灰线,一起群体聚集事件有怎样的诱因,其中太多谜团令人不解。
因此,甘肃的各大媒体迅速对此事进行了跟进,相继刊发多篇采访稿,这些记者正是在该事件后续采访报道期间“失联”。
微博曝料后,甘肃省人民检察院发布通报,表示三名记者因涉嫌敲诈勒索罪,分别被批捕、移送起诉、继续侦查。
其中一位涉嫌敲诈的《兰州晨报》记者张永生被抓时间最久,司法机关对抓他的地点描述也几经多变:一会说是嫖娼时被抓;一会说是因警方办案时发现其违法线索被抓,一会儿又说张永生自述是当地警方在治安大清查中因违法被抓……
结果,整个案件最终以事实不清,证据不足,张永生不被起诉而告终,公安机关也对抓捕他的相关责任人做了停职处理。
换句话说,武威市警方的抓捕行为,完全成了一场“乌龙”,作为担任武威市委书记火荣贵,因为此事引发舆论批评。
就在武威有关部门想办法清理掉网上不利消息时,同年6月,一则题为《甘肃武威市委书记火荣贵的五十多张公开场合照,不愧为“表哥”》网帖,用五十多张图片,直指火荣贵是“武威表哥”,再次将他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。
有一次,火荣贵参加某活动的奠基仪式,正准备挥舞铁锹“秀”一把,结果手中的铁锹头掉了,他火冒三丈,举着铁锨柄追着负责干部打。
还有一次,市政府会议结束,有位副秘书长想先出去用手拦着电梯门,火荣贵以为他竟敢先走,抬腿就是一脚,将其踹飞在地,秘书长顿时满嘴血,两颗门牙都被磕掉了。
1962年,火荣贵出生于甘肃白银市景泰县,17岁时考入张掖师范专科学校中文专业,毕业后分配到甘肃省农垦总公司,担任办公室秘书。
因为工作麻利,尤其汇报材料写得又快又好,他又被提拔为农垦总公司办公室副主任,兼任《农垦志》副主编。
1992年,一纸调令,刚满30岁的火荣贵被调至甘肃省政府办公厅农林处,担任驻上海办事处、秘书处副处级干事。
虽说甘肃农垦属于地方国企,火荣贵是以总公司办公室副主任身份调到政府单位,勉强算是系统内调动。但一般来说企业人员进政府,职级都会自动降级,如果没有人帮忙提携,升级基本无望。
毕竟全国有100万科级干部,能成为县处级干部的升迁概率小于4.4%;即使很幸运升到副处级,那还有个十分重要的分水岭,必须以最短时间完成副处到正处,而一般这个时间至少需要七年时间。
火荣贵到底是凭什么能短时间升为正处级干部,不得而知。但参考他过往做事风格,肯定是有不少秘而不宣的“过人之处”。
由于仕途异常顺利,加上曾在甘肃省政府工作多年,火荣贵不仅被很多人视为“上面有人”的政坛新星,同时也养成了刚愎自用的性格。
新官上任后的火荣贵毫不客气,点起“三把火”,不仅让“烧”得武威官员和百姓叫苦不迭,最终也让自己“引火烧身”。
甘肃武威,曾经是丝绸之路上着名的“凉州”(也称雍州),也是甘肃省辖地级市,河西走廊的中心城市。
因为地处偏远,加上经济远不如兰州等地,武威的官员几乎都由当地人担任,很多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。
但当地官员做事拖沓,文化素质普遍较差,这让火荣贵很不满,觉得当地官员不堪大用,必须尽快“换血”。
不久,武威与清华大学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,三年间从清华大学定向引进选调生19名,再加上从其他学校引进的,一共93名。
在此期间,武威市又拿出31个副县级领导岗位进行全国公选,规定在武威工作2年以上的“211”大学毕业生,以及在武威工作的清华大学毕业生可直接报考。
这次公选中,时年22岁,大学毕业仅半年的清华毕业生焦三牛被提拔为副县级干部,引发全国关注,武威官场更是争议不断。
火荣贵这种“不拘一格用人才”的做法,令当地干部很不满,举报信雪片般寄到中央及甘肃省委等部门。
可没想到,火荣贵破格提拔高学历年轻干部虽闹出风波,却意外得到有关部门的肯定,这也令他随后做事更加有恃无恐。
在此之后,火荣贵将许多刚刚毕业不久,基层板凳还没坐热的年轻干部相继提拔到重要岗位,他们也被当地戏称为“火家军”。
如果说火荣贵是为了更好开展工作,给年轻人机会,这样做法虽有不妥,但也算是做了一件有魄力的事情。
可人们逐渐发现,被提拔的年轻干部虽说个个都有高学历,但似乎都是甘肃主要单位和机构的领导子女,甚至有些只是为了拿武威当个跳板,很快便转到其他部门。
每逢大会小会,火荣贵总提“宿迁模式”,多次拿宿迁和武威相比,表示两地都是落后地区,资源匮乏。但仇和不甘居人后,大刀阔斧干出了名堂,把落后的宿迁变成了苏北经济发展的先进地区。
仇和靠“狠活”整顿了宿迁官场,靠招商引资改变了宿迁的面貌,也获得了个人仕途上的平步青云,这让火荣贵很羡慕,决心在官场“大换血”后,要“无中生有抓项目”,轰轰烈烈将武威经济搞上去。
在火荣贵的规划下,武威所有工作全部围绕发展经济,只要能带来税收和GDP的大项目,不管手续是否完备、环保是否过关,必须立即上马,否则相关官员立即下岗。
正因如此,武威出现了一大批“先上车、后补票”项目,很多都是在未经任何风险评估和备案审批情况下仓促上马。
当地大量耕地被征用建设工业园,所有干部不仅要跟着火书记提出的“5+2、白加黑”的工作节奏,还得贯彻其暗示的“白征地、不给钱”政策。
这样不顾一切地好大喜功做法,自然激起了当地干部群众的强烈不满。但只要敢对其想法说“不”的官员,便会毫不客气地被拿下,重新换上听话的人。
在火荣贵的官威压制下,武威大小官员只会报喜不报忧,甚至还有人在会议上说出“敬爱的火书记万岁!您是我们武威人民的老爷”这种歌功颂德的肉麻话。
祁连山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,地处武威境内。这里不仅有丰富的动植物资源,更有规模庞大的矿产和水文资源。
在火荣贵的指使下,祁连山先后出现上百宗违规探矿、采矿活动,造成极为严重的植被破坏、水土流失以及地表塌陷等问题。
不仅如此,违规开采的矿产根本没有任何环保计划,偷排偷放现象屡禁不止,各种大气污染和水源污染,让原本雪山皑皑的祁连山变成了一座“黑山”。
开采矿产资源同时,祁连山区域黑河、石羊河、疏勒河等流域又被违规建设了几十座水电站,由于设计建设对生态环境考虑不足,经常导致下游河段出现减水甚至断流现象,水生态系统遭到严重破坏。
可问题是,火荣贵在任时大张旗鼓地搞了多年经济建设,武威GDP增速始终为负增长,赚来的钱去了哪里,成了一笔糊涂账。
祁连山环境污染问题曾引起国家环保部门的重视,多次对甘肃省进行约谈,但武威方面始终没有对此引起重视。
这也导致2017年,因祁连山生态遭到严重破坏,甘肃省三位副省级官员和上百名干部受到中央高层的严厉问责,问责人员之多,处罚力度之大前所未有。
火荣贵之所以对环保部门的责令阳奉阴违,原因是他深信自己名字有个“贵”字,一生有“贵人”运加持,而且任何和自己作对的人都不会有“好果子”吃。
确实,火荣贵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,他不仅与早前主政甘肃的大领导私交甚笃,也能及时改换门庭,投到由安徽省长调任甘肃省委书记的王三运门下。
有了顶头上司的“力挺”,火荣贵做事更加嚣张跋扈,他第三把火,便直接烧到在当地被称为“马爷”,甘肃日报驻武威原记者站长马顺龙头上。
马顺龙在武威记者站呆了33年,辖区内市县乡三级会议中,他如果被通知来开会,就会直接上来和会场的党委、政府领导一起坐在主席台,以致很多刚开始从外地来武威任职、不明就里的官员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。
马顺龙的本事是他身为记者,各种消息渠道都有,因此政府中既有求他“办事”的,也有怕他“搞事”的,这才能在武威混成了“马爷”。
甚至,每次来市政府开会,马顺龙都是直接将车停在市委领导专用停车位,被占用车位的领导只好另寻他处停车。
火荣贵来武威后,自然听说过“马爷”的故事,但他觉得自己是“钦差”,又有大领导护着,小小的一个退休记者能拿自己怎样。
别看火荣贵平时在台上文质彬彬,私下的他早飞扬跋扈惯了,身上更有股无人敢惹的匪气,他决定要拿马顺龙开刀。
火荣贵视察回来,看到自己车位被占,知道是马顺龙所为,从地上抄起砖头就砸,马顺龙随即与火荣贵大吵一架,俩人彻底反目为仇。
见马顺龙主动服软,火荣贵也与其摒弃前嫌,与他打得火热。之后每逢检查工作、下乡,即使不带秘书也要带马顺龙前行。
马顺龙因为有火书记的关照,在武威市区开了一家名为“龙马精神”的茶馆,但谁都知道这不是简单喝茶的地方。
茶社里的茶叶,每斤没有低于3000元的,里面也卖烟酒,起步就是茅台、五粮液;烟,只有中华、南京。来此消费的人,不管时间长短,没有个万儿八千,肯定是出不来的。
因此,想在脾气火爆的火书记面前美言几句的干部,想升官的,以及所有打算在武威做生意的……态度和善,童叟无欺的“马爷”就是最佳的“中间人”。
自然,其中的“敲门砖”,不仅仅是价格不菲的茶水费……案发之后,马顺龙被查出个人资产有近亿元,光是在家中翻出的现金就有1800多万元。
在武威,火书记的“火脾气”有目共睹,各级干部惹怒了他,轻则当众一顿臭骂,重则直接上去拳打脚踢,官场内早已司空见惯。
姜保红不仅容貌出众,心机也很深。看到平时那些垂涎自己的男人,她很清楚,自己的美貌才是向上跃升的最好砝码。
不到十年时间,姜保红从一个基层法院科员爬到了政府处级职位,这升迁速度足够令无数体制内的干部羡慕。
这个过程中,姜保红究竟与多少领导有过“亲密关系”,有人说是40个,也有人说有近百个,但真实数字只有她自己知道了。
对于年龄越来越大的她来说,内心也很清楚。美貌是短暂的,必须找到真正靠山,才能让自己不再如此“辛苦”。
因为火荣贵的出现,姜保红身边的男人吓得避之不及,少了很多麻烦。这让她更觉得这个“师哥”,算是找对人了。
火荣贵也很关心“师妹”的进步,2012年趁着武威官场“换血”,直接将她提拔为武威招商局局长。
为了与姜保红更加名正言顺待在一起,火荣贵通过运作,将姜保红调到武威市政府任秘书长,兼办公室党组成员。
2016年,在火荣贵的安排下,姜保红又从武威发改委主任位置,升任副市长,在武威可谓是“万人之上,一人之下”。
此时的火荣贵与姜保红已将武威市政府变成了“夫妻店”,姜保红不仅能替他处理事务,还可以帮他私下收钱。
2016年,一场声势浩大的反腐风暴席卷甘肃政坛。甘肃省委原书记王三运、原常务副省长虞海燕等大员相继落马,厅局级干部被抓多人。
销声匿迹三个月后,火荣贵被任命为甘肃省政协农业和农村工作委员会副主任。当时他还没满55岁,照理不用这么早进这类闲职单位养老。
2018年7月13日,流传许久的小道消息终成现实:火荣贵涉嫌严重违纪违法,正式接受甘肃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。
火荣贵落马那天,一位武威基层干部在朋友圈晒出在家中放了许久的鞭炮,配文“准备下的炮,今天该放了”,在他看来,这天来的太迟了。
被调查期间,火荣贵交代了和姜保红的情人关系和贪腐行为,以及与马顺龙利用彼此关系,代为收受贿赂等问题。
2019年,火荣贵因为收受巨额贿赂,涉嫌利益输送,被判有期徒刑18年,罚100万;姜保红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,罚100万;马顺龙被判有期徒刑12年,没收全部财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