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近海浮屠三十六,无奈此塔最玲珑。”初识方塔,在我十岁那年。下了米市渡,登上面包车,过了联民站,阿妈远远地指给我和哥哥看,“喏,我们的家就在那座方塔的下面。”在那个年代,乡下的老宅动迁了,因为是居民户口,阿爸决定早早地搬进城里,于是在方塔脚下购置两间旧屋安了家。
塔,我很小就知道的,因为外婆家村前的荒野里也有一座。眼前的方塔保存完好,远远望去便可感知它的玲珑毓秀。
久居塔下,自然逐渐熟识了方塔。出于对文物的保护,很快方塔周边的民宅陆续拆迁,最后只剩下了南内路上的几家。而我家的旧屋该是距离方塔最近的了,不过两个百米冲刺的距离吧。玲珑塔下遍地破砖碎瓦,照壁前的荷花池也长满了水草,秋风瑟瑟,给人的印象倍感荒凉。
而少年的心里又总是充满了好奇与幻想,于是悄然摸进方塔爬上积满尘埃的楼梯,二层、三层……直到七层就不敢再上了,因为楼道的狭窄和陡峭。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探出门洞,抓紧栏杆亦“一览众山小”,九峰三泖、浦江烟渚与十里长街尽收眼底,只是那时还不知那是哪、那在哪。
“这座塔叫作兴圣教寺塔。”哥哥只长我两岁,却不知从哪里了解了许多有关方塔的历史与传说。下面有地宫,藏着舍利子。顶上有财宝,镇塔之宝……寻古探宝似乎成为我们小哥俩课余的爱好,尤其暑期更是骑单车跑遍了古城及周边的每一个角落,寻寻觅觅中也确实增长了许多历史文化知识。
渐渐地,塔前开挖了新湖,贯通望仙桥下的老河。淤泥堆积起假山,护坡构筑成仿古的堑道。当天妃宫从市区迁建过来的时候,整座方塔园的围墙已封闭,就只在与我家院墙的交接处留出一道狭小的缺口,而实际那缺口完全封堵上了也没关系,孩童已经成长为少年,哧溜一下就可轻松翻过自家院墙跳进方塔园的。建设中的方塔园还没有对外开放,却偶尔会有些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慕名前来踏访,只可惜导游并不十分了解松江的历史文化,又没有地方专业人士的陪同,甚至说不清楚照壁上那些砖雕的丰富内涵,只能拿庭院角落的五老峰等做补充。
哥哥上大学之后,方塔园就成了我闲暇时自娱自乐的天堂。塔身是进不去了,已经围起了高高的护栏,楼道也上了锁,却仍可以独坐在那巨大的石臼上默默地聆听风铃叮当,无限遐想。大草坪、碑刻廊也是休憩纳凉的好去处,偶尔还可依着亲水阁的美人靠垂下一丝鱼线钓几尾小鱼上来。
与现今气势恢宏的广富林文化遗址相比,方塔园也是一座值得深度开发的遗址公园,因为有太多文化历史遗迹的存在。然而太多的历史遗迹难以在有限的空间再现,也受当年松江社会经济发展基础的限制,当新植的花草绽放了缤纷,历经多年修建也伴我成长的方塔园终于迎来了四海宾朋。
也就在那一年,我家那玲珑塔下的老屋终于也被纳入了公园。从此告别方塔,再不闻那古朴、悠扬的风铃脆响。还好新居是在工房的顶层,偶尔还可以站在阳台远眺它那婀娜的身姿。再后来,城市高楼林立掩去了她娇柔的身影。现如今,是该再去玲珑塔下寻寻觅觅一番了吧。